Sunday 21 October 2012

周日休遊:一級還有一級高 山城風景


相片來源:蘋果日報
2012/10/21 蘋果日報

中環這個地方,真是有趣。每日人流穿梭往來,講歷史,數不盡;說故事,世界變;論建築,處處見。日與夜,又是兩個世界;山上與山下,境況天天上演。中環不斷重建,憑着一磚一瓦來說故事的年代,勢將面目模糊。政府山、嘉咸街市集、中環街市,填海工程,陸續上馬,就連以往守得住的上環區,也即將於磅巷興建第二條行人天橋連接半山,而寂靜不再。老區風情,即將淪陷,是時候在山上山下數不清的梯級之間,重拾山城風情。 記者:曾凡 攝影:楊錦文

穿街過巷 在上上落落之間

「政府即將於上環太平山街至般咸道之間的磅巷,興建總長200米的半山行人電梯,預計斥資二億元。當中18世紀興建的磅巷公廁及公共浴室須清拆。」心想,這個工程,當然有人愛,自然也有人恨。政府目的是方便半山居民,舒緩半山交通,但卻成了一把雙刃刀,尤其在這個狹小的城市裏,方便了居民,也即是方便了遊人,難保不會變成蘇豪區翻版。聚居山腳的普羅百姓,有的已在這裏落籍半輩子,從來沒想到居住的地方,他朝一日也會成為觀光客的一站。
這則新聞,同時也喚醒了我對這一區的感情。急急腳走到中環,拾級而上,路踏半山。我愛以鴨巴甸街作為中上環的分界線,這條45度角的大斜路,就像一道瀑布,或者一條河道,把東西兩邊分隔。於是,在山腳往東邊走,你會經過即將重建的嘉咸街舊市集,登上半山行人電梯,再轉入高高低低的街道、窄巷和一級又一級的臺階,然後由樓梯街下山,在寂靜的街上兜了幾個圈後,繞道普慶坊,穿過卜公花園,來到太平山街,然後在磅巷旁的浴室經過,走下樓梯,回到大街,總共花了兩小時二十分鐘。
在上上落落的過程當中,你會發現中上環的特色之處在於依着山形而建的臺階(Terrace),臺上建樓,街坊在門前空地聚集、聊天、納凉,形成一個小社區,就像永利街那樣。臺階以麻石砌成,百年之後,石與石之間生出的石牆樹,又是另一種獨特的生態環境。
居於其中的人們,在梯級般的山城裏過活,每日不停的上山落山,習慣了那種一山還有一山高的風景,有遠有近,好睇過3D大電影。
山城除了臺多,巷也多。以前因為唐樓樓梯狹窄,大件的東西要進出房間,比如棺材,就要從窗戶吊落樓,所以樓宇之間或前後的空間,特別大。有時迷路,拐進了後巷,才發現巷內別有洞天,可能是一個被遺忘了的後花園,可能有一道通往別處的小路,也可能是整幅牆的七彩塗鴉,驚喜往往就是這樣出現的。
找一個寧靜的下午,最好是星期天,在這個忽然靜下來的山城,感受一下新舊共融的城市氣息。不管你只想在街口的大牌檔吃塊油多喝杯茶走;抑或在凉爽的公園裏睡一個晏覺;又或者,趁着仍然屬於街坊街里的小區沒甚麼遊客時,拍下陽光照射在石牆樹上的投影;甚至,揀選一條不重複的路線,穿上柔軟舒適的慢跑鞋,在幾條各有特色的樓梯上,跑上跑落,不會有狗追,不會有車撞,當然,也不會有啦啦隊!

街巷塗鴉

都不知是因為那種如迷宮般的街道樓宇佈陣,或是因為社區的創意特別澎湃,差不多在街上任何一角或巷弄,總有大大小小的塗鴉在點綴。人在當中上上落落,就有種遊覽美術館的錯覺,有時遇上巨型大製作,站在石牆前,難保不會嘩嘩嘩讚嘆連聲,就連塗鴉大師來港,也會偷偷留下墨寶。他朝有日連Banksy也來港露兩手的時候,才自誇國際大都會也未遲。你說,「犯法㗎喎!」是啊!但一切循規蹈矩,又點會好玩呢!

百年不變

在行人電梯上到差不多盡頭,有一座回教清真禮拜總堂,不是太多人知道,就算知道,也可能以為是私人地方,從來沒有進過去。正因為這種「與世隔絕」的原因,閘門後的一磚一瓦,百年不變,成為了目前保留得最原整的殖民時期街道面貌。禮拜堂內的庭園,有一道弧形彎曲的矮石牆,牆上的鐵欄杆,旁邊兩張石椅,旁邊的煤氣街燈,還有一幢三層高的舊式唐樓,木樓梯木窗框和露台的木欄柵,就這樣保留下來,人在園內,身邊盡是古物,舉頭卻看參天摩登大廈,時空的轉移,也許以這種方式呈現,更現實一點。
問穆斯林關於這裏的歷史,大概就是在19世紀40年代,英國政府招募印度人前來香港代治,印度人大多回教徒,他們駐守之地就在些利街附近,政府在1850年已把現址劃出,租給穆斯林,一直到了現在。

POHO小區

POHO,即是普慶坊+蘇豪,近年聚集了不少特色小店。這裏是老區,中間一個卜公花園,圍繞着公園的建築,有新有舊,昔日的老行業:印刷、木行、字畫裝裱、修車等,已經變了餅店、咖啡店、家具店、餐廳和創意工作室。日後,磅巷的行人電梯建成後,這裏又會變成遊人聚集地。租金狂升,寂靜不再。

城市遊走 割捨不來的鍾愛

談到中環,每個人都會嘩啦嘩啦地把他對中環的情意鋪陳出來,簡直像是按下了90分鐘卡式帶的A面一樣,沒有停下來的意思,而且我很少聽到重複的理由。為甚麼是卡式帶?因為如果你喜歡,可以再聽B面,也是45分鐘。
如果有人走來問我:「你喜歡中環嗎?」我或許也可以滔滔不絕由80年代的中環談起。但到底我是喜歡中環,還只是因為這裏有很多故事?我不知道。
曾幾何時「城市遊走」是一個摩登的詞彙——花幾個小時在城市的中心漫無目的地走着,看看人,逛逛店。累了,就在街口的露天茶座坐下來,飲杯咖啡,抽根香煙。一嘆,便是兩粒鐘,時間不會流逝,風景不曾改變。這種架勢,在80年代,是一件挺浪漫的事!現在呢,不是天氣太熱,空氣太差,就是人群太擠,遊客太多,遊走不成變遊魂,甚至走魂,就大件事!
於是假日,天清氣爽,寧願冒着踩狗屎危機,也會赤着腳在郊野亂走吸吸地氣。惟獨對中環,總有種割捨不來的鍾愛,一切都因為對大都市的迷戀。
八九十年代,大都市的迷人之處,反映在不少流行事物上。比如說,林憶蓮三張概念大碟《City Rhythm》是一個最佳例子。黃昏的中環,太陽由海岸的左邊映照過來,投映在最新型的玻璃幕牆商廈上,再反射在中環的街頭,交易廣場對出便是維港,在二樓平台上,迎着夕陽昂首闊步,海風輕輕吹拂在臉上,剛在Le Salon出來,髮腳還有點濕,一身Yohji Yamamoto雖然花了半個月薪水,但還是值得的。
在高樓包圍之下,香港的都市魅力,如核爆一樣由海平線上的霞光一直伸延過來,爆到黐晒線。「城市」如果是個有機體,在這一刻,風華正茂,每一部份都是過份地美麗而充滿生命力,郁吓,都迷死人。

蘇豪回憶 我愛過的那個時代

二千年初,朋友的店子就在士丹頓街轉角處,每天忙這忙那,透過落地玻璃窗,看着路上的人走上走落,風景流動。街口那間士多未被趕走前,我很喜歡站在門口的汽水櫃前喝可樂,尤其在下雨天,飾演避雨的路人,在門口拿着空樽在發呆;有時遇上熟人,就到前面的Kebab店,倚着欄杆,喝着喜力,有一句沒一句的,想着將來的世界。那時候的中環也特別寧靜,政府山在假日開放,我就在樹蔭下乘凉,或者沿着下亞厘畢道走去藝穗會聽黃昏的爵士樂。後來,有些朋友索性搬了進來,又有些朋友把工作室租在附近,我們都笑稱,這個「蘇豪村」應該有一位村長為大家謀福利,最起碼,每逢周末都辦一場流水宴,好讓來了又去,去了又來的新知舊雨,懂得在下一世紀再嬉戲是甚麼一回事。
重回舊地,沒甚麼欷歔,反正我的心在想甚麼已經不太重要。阿炳教落:自己鍾意咪得囉,唔使講畀人知嘅!在我愛過的那個時代,當時,我們以為可以改變世界。最後,也不過如卜戴倫《揭罷那一頁》中的一句「Ah, but I was so much older then, I'm younger than that now」。那年代的你我,是不是還記得那個無以倫比的青春?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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